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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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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“然後你就成了這副模樣……”公儀徵聽完微生明棠的血淚控訴,不知該哭該笑。

“羽毛都戳進肉裏了……”微生明棠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,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又又又看到死去的親娘了……“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!我父親都沒這麽打過我,她沒有人性的啊!”

“她是一只貓,還是生在陰墟的貓,怎麽會有人性這種東西。”公儀徵忍著笑,施法撫愈微生明棠背上觸目驚心的傷口。

“說的也是,我是不了解她……”感覺到背上的灼痛正在減輕,微生明棠長長舒了口氣,俊秀的劍眉又微微皺起,“你去過,你應該知道,陰墟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?”

公儀徵眼神微動,沈聲一嘆:“難以想象的無間地獄。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對她們而言,不過是家常便飯。她們對疼痛和情愛,一樣的遲鈍,只是前者是因為習以為常,後者是因為聞所未聞。”

微生明棠輕咳了一聲,掩著心虛問道:“既然遲鈍……那你又該如何讓你那位尊主明白你的心意?”

“徐徐圖之,循循善誘。”公儀徵微微一笑,眼中掠過一絲異色,若有所思問道,“你怎麽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?”

微生明棠應該只會奚落嘲諷打擊挖苦才是。

“這不是你先提起的嘛……”微生明棠趴著說話,公儀徵沒看到他的眼睛,也看不到他的慌亂,不過以公儀徵對微生明棠的了解……

公儀徵挑挑眉,狐疑問道:“難道不是誤會?你……真的對拾瑛動了心?”

“你別亂說。”微生明棠攥緊雙手,冷笑一聲,“我最討厭貓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“你何時討厭過貓了?”公儀徵越發篤定,“你若當真討厭,便不會把那只傷了腿的貓用心治好了,還怕它跑過來藥園誤傷了自己,特地在家中另外種了一片荊芥把它們引過去。”

微生明棠啞口無言。

“我,我,我……那是……”一張利嘴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。

公儀徵搖頭嘆息:“微生明棠,你的苦日子在後頭呢……”

他可是深切體會到,想撬開一顆遲鈍的心,有多難。

更別提那還是一只沒有人性的貓。

微生明棠看著公儀徵,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一會兒,才問道:“公儀徵,看你這樣子……你與尊主同屋同寢多日……不會還近不了她的身吧?”

公儀徵臉色一僵。

在外人眼裏,晏霄與公儀徵是親密無間的道侶,自然也不會為他們準備兩間房,而公儀徵的起居室也足夠大,甚至床鋪也極為寬敞,尤其當上面只睡著一個人的時候。

公儀徵看著盤坐在床上閉目吐納的晏霄,不由得在心中嘆息了一聲。

今日微生明棠問的那句話,他沒有回答,但看微生明棠那一臉的同情和鄙夷,顯然他也看出來了。

這幾日他和晏霄雖然同處一室,卻都是各占一邊。修士無須睡眠,打坐吐納一個時辰,便遠勝過凡人睡上一夜。

公儀徵家中靈石無數,晏霄便讓他布了個聚靈法陣,自己每天夜裏打坐修行,兩人也算相安無事。

“你看了我許久,是有什麽想說的嗎?”閉目凝神的晏霄忽然開了口。

公儀徵回過神來,迎上晏霄探究的目光。

“我雖然閉著眼睛,卻還是能感知到周圍的目光。”晏霄凝視公儀徵,眉心微微一蹙,“今天你父親找你去問話,是不是為難你了?”

“你怎麽會這麽想?”公儀徵不由失笑。

晏霄冷哼了一聲:“拾瑛和我說了,微生明棠被打成那樣,是因為他父親誤會他與拾瑛的關系。微生明棠雖弱,卻也有幾分修為在身,竟被一個凡人打得如此狼狽,就因為他是他的父親,他便不敢還手了?”

“父母生養子女,子女不能忤逆。”公儀徵解釋了一句,又補充了一句,“雖然明棠對父親也算不上孝順,但從來沒有子女對父母動手的道理。”

“那這父母當得,和十殿主也差不多了,屬實是蠻橫不講理。”晏霄嗤之以鼻,“幸虧我沒有父母生養,不必受這窩囊氣。”她又看向公儀徵,“公儀乾會不會和微生垚那樣,仗著自己是父親就為難你?”

公儀徵抿了抿唇,忽然生出一絲好奇:“我父親若是為難我,你會如何?像拾瑛那樣維護明棠嗎?”

晏霄不屑地看著公儀徵:“你要是像微生明棠那般沒用,我護著你有什麽意思,讓你父親打死你罷了。”

公儀徵忍不住笑出了聲——好吧,這才是晏霄。

晏霄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微翹的唇角:“這有什麽可高興的?不過你名義上是我的人,你父親要是真把你打死了,我也可以殺了他為你報仇。”

“那就不必了。”公儀徵笑得極為開懷。

晏霄覺得這人莫不是個瘋子?

在陰墟之時,她自忖看透了公儀徵的深淺,不過是個偽善好色,假仁假義的名門子弟,但殺了他一回,再見之時這人便讓人琢磨不透了,有時候看著他的眼睛,她便莫名有些心慌,就像置身於深海潛淵之下,幽深漆黑,無所適從。

晏霄忍不住會想,會不會從一開始自己了解的就不是真正的公儀徵,而只是他偽裝的其中一面。否則被譽為天下第一聰明人的仙門首座,怎會如此好殺……

晏霄出神之時,公儀徵忽地離席而起,落至她身畔,占據了半張床鋪。

“待湧靈花開,我們便離開玉京了,旁人如何看你,你無須在意。”公儀徵溫聲說道。

晏霄看著近在身側的公儀徵,只覺得周圍不屬於自己的氣息陡然濃郁了許多,身旁的熱意讓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。

“我本來就不在意,只要他們約束好自己,別惹到我就行了。”晏霄別過臉說了一句。

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嗜殺好戰之人,更不會閑著沒事惹貓逗狗。

“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殺戮,都是為求自保而已。”公儀徵的聲音伴著炙熱的氣息拂過耳畔,“那些關於你的傳言,九分假一分真,不了解你的人,才會以為你暴虐嗜殺。”

晏霄眉眼微微一動,噙著略顯冷淡的笑意道:“那還有一分真呢?公儀徵,你覺得哪一分是真的?心狠手辣,還是殺人如麻?我可不是你們道盟那些善男信女。”

“我應該慶幸你沒有那些多餘的良善。”公儀徵低笑一聲,含著幾分憐惜,“否則我便見不到現在的你了。晏霄,你無須善良,你活著便好。”

在虎狼之地論良善,對她太過殘忍了。

晏霄撞見他眼中的輕憐,心口不覺也燙了一下,聲音也軟了三分,只是說的話仍是帶著刺:“公儀道長真是宅心仁厚,不過天底下身世淒慘的人那麽多,你憐惜得過來嗎?”

公儀徵笑道:“晏霄,看樣子你還不了解我。”

晏霄挑了挑眉,正視公儀徵,確實——對他了解得越多,她便越不了解他。

“我可不是宅心仁厚之人,也沒有那麽多的憐惜可以分給眾生。”他輕撚起她垂落肩頭的一縷青絲,“這世間多少修行者,滿心滿眼的天下蒼生,卻連眼前人都無法顧惜,辜負了真正為他付出,真心待他的人。世人都以為我天生道骨,對我寄予厚望,但我知道自己,我不如師尊那般胸懷大愛,我只是一個善於修行,善於偽裝的俗人罷了。這顆心有的感情不多,也只願意分給真正重要的那幾個人。”

晏霄垂眸望著公儀徵清俊端方的面容:“你這番話,若讓世人聽了,怕是會身敗名裂吧。”

“可我只說給你聽。”公儀徵微微一笑,“在世人眼中,我還是會維持法尊弟子的形象,維護神霄派的榮光。”

晏霄輕嘲道:“而我聽到了,即便說出去,人家也不會信,只當這是閻尊對神霄派的汙蔑。”

“你看破仙門子弟的不堪,我也見到了十殿閻尊的心軟。”公儀徵偏過頭,輕嗅她頸間的幽香,“道侶之間,本該如此坦誠相見。”

晏霄心尖一顫,想要躲閃,公儀徵卻已貼了上來,抵著她的前額。

晏霄啞聲道:“我現在不需要渡靈氣。”

公儀徵低笑道:“誰說要渡靈氣了?”

說著便吻上她柔軟的唇。

右手松開了把玩的青絲,撫上她纖細的後頸,修長的五指扣著她的後腦勺,遏制了她並不堅定的退意。

晏霄瞳孔一縮,眼中閃過一絲迷茫,陷進公儀徵幽深的雙眸之中。

不同於海邊淺嘗輒止的廝磨,他撬開她微闔的雙唇,碰觸到了她濕軟的舌尖,炙熱的氣息唇舌之間糾纏,陌生的情愫在心口沖撞,讓晏霄亂了呼吸,也亂了心跳,迷糊間被公儀徵壓倒在了柔軟的錦褥之上。

兩具身體交疊著,貼得很近,每一絲曲線都嚴絲合縫,能夠感受到彼此胸腔的起伏與顫動。含著唇瓣的輕咬與吮吸傳來一絲帶著酸脹的酥麻,讓人難受,卻又不討厭。他像個耐心的獵人,等著獵物上鉤,甚至他心甘情願成為獵物,被她捕獲。

晏霄不知不覺學著他的動作回吻,雙手勾住公儀徵的後頸,伸出舌尖掃過他的薄唇,引來對方無意識的吞咽,連呼吸也輕輕一顫。

晏霄擡起因濕潤而愈加烏黑的鳳眸,直勾勾盯著公儀徵:“你喜歡這樣?”

她聽到對方震耳欲聾的心跳,比那一夜墜落時還要澎湃的心跳。

公儀徵屈指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,啞聲笑道:“是。”

晏霄皺了皺眉:“這麽容易的嗎?”

公儀徵訝然失笑。

晏霄為了引他心軟,不惜以身犯險,進宋千山的血陣,剝開自己血淋淋的過去讓他看,現在公儀徵告訴她——只要親一下就可以了?

晏霄無意識地摩挲著公儀徵的後頸,嘀咕道:“早知道,在陰墟的時候我就不用費那麽多功夫了。”

她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覆雜了?

“並不容易……”公儀徵忍著笑道:“有的夫妻同床共枕幾十年,看似親密無間,卻也會在頃刻間反目成仇。”

晏霄定睛看公儀徵,認真問道:“你現在對我有幾分心動了?”

公儀徵故作沈思:“不好估算……四分?”

“比上次多了一分。”晏霄忽地擡起頭,親了他一口,在公儀徵驚訝含笑的目光中又問,“現在有多一點嗎?”

“你聽呢?”公儀徵問。

晏霄凝神感受對方的心跳,皺眉道:“好像沒變化。”

晏霄若有所思道:“我明白了,這種心動就和皮肉之痛一樣,經歷得多了,也就麻木了,難怪你說幾十年的親密無間也會反目成仇,這種親熱只有第一次才有效吧。”

公儀徵竟無法反駁:“你說的……也不是沒有道理。”

她的思路不同常人,劍走偏鋒,但卻隱隱觸及了情感的本質。

晏霄從未感受過,也未曾見到過男女之間真摯的情感,她看過的那些“有用”的書,也不會告訴她男女之間,道侶之間的情是何物,原來對公儀徵的判斷,不過是基於善惡正邪,若回歸男女本質上,她便又糊塗了。

情為何物,這個問題,數萬年來千千萬萬的人族都沒弄明白的事,更何況是晏霄一個剛出陰墟的鬼奴。連骨肉親情她都尚未弄明白呢。

晏霄略一思索,忽地翻身壓住公儀徵,擡手扯落他的腰封,扒開他的前襟。

公儀徵愕然仰視晏霄,只見她騎在他身上,一臉篤定地說:“既然親吻已經無效,那便換一種方式。”

公儀徵哭笑不得,又有些期盼:“什麽方式?”

“道侶之間該做的事。”晏霄壓著公儀徵,俯身凝視他的眼眸,目光順著修長的脖頸而下,看到松散淩亂的道袍裸露出白玉般的鎖骨和胸膛。“你看過我的身體,我還沒看過你的呢……”

說著便伸手要將他的前襟拉開,動作略顯粗暴。

公儀徵按捺著心悸與心動,制住了晏霄的雙手。

“晏霄,不是這樣的……”公儀徵輕嘆一聲,感覺自己真是引火燒身了,他也沒料到晏霄如此“聰明”,這麽快就舉一反三,他也心動,卻還未到時候,只能克制自己了,“身體帶來的觸動都只是一時的,無法長久。”

晏霄動作一頓,眉心微蹙,似乎是在掂量這句話的真實性——公儀徵是不是怕被自己奪了元陽才找的借口?

“真正的心動,無須肢體上的接觸。”公儀徵耐心地誘導她,他不急於求成,只希望晏霄能真正明白彼此的心意,此刻與她歡好,無異於欺騙,“旁人如何待你,會讓你心有觸動,你便如何待人,以真心換真心,方能長久。”

晏霄思忖片刻,問道:“若我沒有真心呢?”

公儀徵輕笑——她怎會沒有呢,只是不自知罷了。

他伸手將她攏入懷中,晏霄有些茫然,卻沒有抗拒,她伏在他身上,枕著他的心口,聽到他溫柔繾綣的聲音震顫著胸腔,緩緩響起:“你會有的。”

晏霄輕輕一顫,心尖像被人掐了一下,有一絲絲的酸脹,酸脹過後,卻是一陣酥麻。

——心口處癢癢的,她是不是要長出心來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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